門外晚風漸上,略過樹梢沙拉拉地響,魏央仍舊站在大廳中間,間或吹進一陣風來,引得她輕輕一顫,幾乎聽不見其他人的呼吸聲。
“老爺,東西和人都帶來了。”臨清捧著一個木佛,春曉立夏和孫婆子則緊隨其后。
魏成光剛剛平復了一絲的怒氣又攀至頭頂,他將那個木佛重重擲在魏央腳邊,“這是什么?”
魏央拾起那個木佛,撿起掉落在一旁的白布,細細看了,面上浮起一絲慌亂,匆匆瞥了魏傾一眼道:“女兒不知。”
“你不知?”魏成光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,引得桌上的茶壺叮當一聲脆響,“若不是今日你偷偷去赴了四公主的宴席,趙姨娘將你的丫鬟拷問一番,我竟還不知你有這般狠毒的心思!”
不待魏央回答,春曉卻是急切上前撲通一聲跪下,“老爺請明察,明明是趙姨娘找人告訴小姐……”
“放肆!”魏成光已是怒極,將將想出言呵斥春曉,魏央卻已經疾步過去甩了春曉一巴掌,“父親在座,自會給我一個公道,何須你妄言!”
魏成光本在氣頭之上,春曉又如此莽撞,幸而魏央還是個懂規(guī)矩的,魏成光思念及此,語氣才不似剛剛一般冷冰冰,“你說,是趙姨娘找你?”
趙秀聽著魏央想要將事情往自己身上送,趕忙尖聲道:“老爺可莫聽二小姐的一面之詞啊,妾身也不知是怎么惹了二小姐,叫二小姐如此看不慣妾身,妾身實在是……好生委屈啊……”
魏成光本就不喜后院起風波,偏這最近的事情,都能和趙秀扯上干系,因此趙秀想要陷害魏央,獨善其身的算盤,怕是打錯了……
“說完了?”魏成光滿臉的不耐煩,“我把后院交給你是信得過你,你就日日給我惹出這些事來,我聽說最近孫姨娘的胎又不好,魏嵐已經好幾日沒敢合眼了,我天天為了朝堂上的事情憂心,你能不能不給我添亂子!”
趙秀沒想到魏成光會將怒火撒到她身上,下意識就想出言反駁,卻是硬生生地忍了下來,只含了淚珠在眼眶里打轉,“是妾身的不是,老爺查完此事,怎么罰妾身,妾身都認了,只求老爺不要氣壞了身子……”
縱使年華衰老,美貌不再,到底也是守著自己多年的枕邊人,魏成光雖是苛責,卻也沒有太過惱怒趙秀。
魏央在那一瞬間突然想到,多年前,蘇錦繡與魏成光,可也有過舉案齊眉,郎情妾意的時候?
魏成光對自己的態(tài)度總是很奇怪,他明明更心疼魏傾一些,可是在有些事情上,他卻又好像有袒護自己的心思,比如說今日之事,她沒有想到,魏成光會給她解釋的機會……
趙秀不再多言,魏成光也就看向魏央,迎著魏成光的目光,魏央沒有絲毫躲閃,大大方方地說道:“昨日是趙姨娘身邊的晚蓮來告訴女兒,四公主生辰設宴,她求了父親允女兒出去,因此女兒禁足期間私自出門一事,卻是空穴來風了。”
魏成光皺緊了眉頭,趙姨娘身后的晚蓮急忙走上前來磕頭道:“奴婢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小姐,要讓小姐如此冤枉奴婢,奴婢昨日根本沒有進過小姐的院子,怎么會奉姨娘的命令去找小姐呢!”
“你胡說!”春曉忍不住推搡了晚蓮一把,“昨天明明就是你!”
“老爺,姨娘,奴婢沒有啊……”晚蓮不住地磕著頭,淚水漣漣如同春曉欺負了她一般。
魏央只冷眼看著這一切,好像置身事外,與己無干。
魏成光被她們吵得頭疼,揮了揮手道:“這事且稍后再議,你來同我說一下,從你梳妝匣里找出的這個木佛是什么意思。”
“不知是何人想要詛咒女兒,將女兒的生辰八字盡數書于這絹布之上,其余的,女兒卻是看不出了。”魏央蹙了蹙眉頭,像是思考過了一般。
那木佛被魏成光扔過來的時候絹布已經掉了下來,所以魏央也就不應該“知道”那個絹布是纏于木佛頭頂的,她也樂得裝糊涂,說完便看向魏成光。
“你不知?”魏成光挑了挑眉頭,“佛身詛咒,白絹纏頭,這哪里是在詛咒你,分明是在詛咒我!”
魏央像是被驚著一般,倒退了一步,有些驚訝地看向臉被嚇得慘白的魏傾,魏傾身邊的趙秀卻是一臉的洋洋得意,本來今日是想借著墮胎藥一事陷害魏央,卻沒想到這墮胎藥變成了巫蠱之術,當真是天助也。
“我……”魏央咬了咬下唇,“女兒不知。”
正當魏成光要發(fā)作的時候,卻聽得外面一個小丫鬟高聲叫了一句,“老爺,不好啦,孫姨娘見紅了!”
“什么?”魏成光一驚,拍案而起,“還不快去請大夫!”
亂七八糟的事情全部擠在了一起,任是誰也要焦頭爛額了,魏成光嘆了一口氣,“我先去看孫姨娘,你們且在這里呆著,沒有我的命令,誰也不準出去!”
魏成光匆匆而去,一時間廳中只剩下魏央幾人。
“二小姐好狠的心,詛咒了老爺又要害孫姨娘的孩子。”趙秀揚起下巴,不可一世地看著魏央說道。
魏央卻只是撥弄著自己的手,懶懶地抬了抬眼,“是嗎?姨娘未免也太高看了我一些,身在正廳就能害著孫姨娘的孩子,魏央倒是覺得趙姨娘你厲害得很呢,任魏央怎么防,也防不過姨娘的算計去。”
“二小姐可莫將這些事情往妾身身上潑,妾身可沒有二小姐這么歹毒的心思,是非善惡,老爺自會給一個公道。”趙秀認為萬事已成,胸有成竹,故而冷笑一聲說道。
魏央抬起頭來,上挑的桃花眼里看不出喜怒哀樂,只是輕聲笑了笑,“可巧,我也和姨娘的看法一樣呢。”
一時間眾人無言,各自想著各自的心思,魏傾看著魏央手中緊握的木佛忍不住發(fā)抖,自己以為不過是不小心丟了,怎么……怎么會在魏央那里!
月華初上,透過窗縫慢慢地灑進來,整個大廳里面靜默得讓人害怕,突然聞得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,幾人轉頭去看,正是魏成光回來了。
“老爺,孫姨娘的胎怎么樣了,可是沒有了?”趙秀雖是關切語氣,眸子里卻是掩不住的欣喜,今日若是孫姨娘的胎也沒了,魏央可就真真是萬劫不復了!
魏成光飲了一口涼茶,緩了一口氣才道:“有驚無險,孩子保住了。”
“這樣啊……那就好,那就好。”趙秀一臉藏不住的落寞,卻在聽得魏成光下一句話說陡然明亮起來。
魏成光環(huán)視了眾人,然后一字一頓地說道:“大夫說,有人給孫姨娘,下了墮胎藥。”
“怎么會這樣!”夏菡驚叫一聲,魏央也是睜大了眸子,“父親可要仔細查探,給孫姨娘一個公道。”
“妹妹這話說得很有道理,”魏然的聲音打門口傳來,“不過這里有個人,好像知道一些與妹妹有關的事情呢……”
魏然嘴角含笑,大踏步地走進來,身后跟著的則是低著頭,小心翼翼的知秋。
“知秋?”春曉有幾分疑惑,小聲叫了她一句,知秋卻只做不聽見,仍舊跟在魏然身后。
魏央卻是絲毫不顯慌亂,仿佛早就料到知秋會來一般,淺淺一笑,“妹妹不知大哥在說些什么呢。”
“我本想著不能冤枉了妹妹,因此想要去妹妹的院子里再查探一番,結果卻看到這個鬼鬼祟祟在收拾行李的丫鬟,我以為她是偷了妹妹的東西要跑,一拷問卻拷問出來些別的東西,想來大家都有興趣一聽,我就將她帶過來了。”正說著,魏然就將知秋從身后拎了出來。
聽得此言魏央忍不住嗤笑一聲,“今日倒是有趣,人人都能拷問出點東西來。”
“奴婢……”知秋怯怯地看了魏央一眼,然后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決定一般,跪下來不住地磕頭,涕淚橫流道,“小姐,不是奴婢不忠心,實在是……奴婢為你做了那么多傷天害理的事情,心里害怕??!”
趙秀像是被嚇了一跳,“傷天害理的事情,你可不要隨意污蔑主子,好生將你知道的事情一件一件說出來!”
“奴婢不敢,”知秋又磕了一個頭,“今天孫姨娘的胎出狀況,還有那個詛咒的木佛,都和二小姐,脫不了干系??!”
“知秋!你說什么呢!”春曉氣紅了眼睛,“小姐待你不薄,你怎么能這么污蔑小姐!”
知秋卻是直直地看著春曉的眼睛,“你敢說二小姐問心無愧嗎!我是害怕,一想到我為二小姐做的事情,我心里就害怕!”
“都別吵了!”魏成光重重地拍了拍桌子,“仔仔細細,一字不漏地將你要說的都說出來,如若摻假,我饒不了你!”
知秋這才轉過頭來,不再看春曉和魏央,只磕了頭道:“奴婢前陣子伺候二小姐的時候,有一次偶然聽到二小姐之前在自己的屋子里面放了墮胎藥,說是若孫姨娘誕下孩子,自己在老爺心里的地位肯定會大不如前,還不如早早下手,除了這個禍患,后來,二小姐又日日念叨著老爺心里只有大小姐和孫姨娘的孩子,總是背后說老爺這樣的爹有還不如沒有,有一日奴婢親眼看見,二小姐把一塊白布纏在一個木佛頭頂上,但是奴婢不能近身伺候,所以也不知道那白布上面寫了些什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