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涼風一陣接著一陣地吹進來,早已不似前幾日一般溫潤暖和,已經(jīng)入了九月,沒有趙秀和魏傾的日子魏央過得舒心得很,孫姨娘也可以安心養(yǎng)胎,一日一日地胖了起來,魏嵐來同魏央說話的時候,都是一臉掩不住的喜色。
此時春曉正一面給魏央梳著頭,一面絮絮地說著魏傾和趙秀在禁足期間是如何的狂躁易怒。
“聽那些丫鬟說,已經(jīng)開始給趙姨娘用木碗吃飯了呢,說是老爺吩咐的,趙姨娘身邊能碎的東西都讓她碎了,什么花瓶茶碗都不能近她的身,大小姐就是一直不住地哭,老爺派去取《女兒經(jīng)》的人每天都是空手而返,大小姐只說老爺舍不得她受苦,卻沒想著小姐才是這魏府正統(tǒng)的嫡女,陷害嫡女,她的罪過可不輕。”
魏央聽著春曉的話,卻沒有表現(xiàn)出太多的開心和喜悅。
那一日她清楚地瞧見魏成光眼底里的哀傷,為父為夫,他都很失敗,魏央讀得懂他眸子里的話,可是……魏央仰起頭,眨了眨眼睛,“孫婆子和知秋都被送到莊子上了?”
“是呢,”聽到知秋的名字,春曉還是忍不住咬牙切齒,“臨清奉了老爺?shù)拿瑢⑺艘蝗舜蛄宋迨蟀?,扔到郊外莊子里了,真沒想到知秋是那種人,虧小姐對她一番信任。”
魏央將那只從孫婆子那里奪回的玉鐲自梳妝匣中取出,慢慢地摩挲著,“我何時信任過她。”
“小姐的意思是……”春曉有幾分疑惑,給魏央梳頭的動作也慢了下來。
“還記得我前幾日引你認識的那二人吧,”為了方便,魏央已經(jīng)將夜魅和夜影二人介紹給了立夏和春曉認識,是以魏央說出這話,春曉便點了點頭,“那二人做事最為細致,你還記得那日,知秋說有個丫鬟進了孫婆子的屋子?而夜影卻只說他見著一個人,這就說明,夜深月暗,夜影根本辨不出男女,難道躲在遠處的知秋就能瞧見?”
春曉仿佛醍醐灌頂,“是了呢,小姐這么一說,奴婢又想起,那件藍罩衫是小姐去年弄壞了便不再穿的,可是那日偏偏又自己跑到了衣服的上面,又在公主的宴席上出了那么檔子事,想來都是知秋做的了。”
“你倒是不笨,”魏央笑了笑,“行了,許久不見外祖父,也該去拜見一番了。”
魏央將將進了蘇府,便瞧見蘇梓椋迎面而來,“見過大舅舅。”
“央兒來啦,”蘇梓椋爽朗一笑,“快些進去吧,你舅母們念叨你好些日子了,我出去一趟,回頭你留下,咱們一起用飯。”
魏央福身一笑,“舅舅慢走。”
待到給蘇安國請過了安,魏央便往后院去了,正巧蘇何氏在蘇江氏那里說著話,外頭小丫鬟就傳表小姐到了。
“可將你盼來了呢,”蘇江氏下榻,執(zhí)過魏央的手,“你說你,怎么這么多日子不來,我與你二舅母,可是要閑死了呢。”
蘇何氏也踩著軟軟的步子踱過來,暖暖笑了笑,“可不是呢,你大舅母日日和我念叨著你,還過來坐著吧,站著怪累的。”
魏央隨著二人到榻邊,在蘇何氏下首坐下,抿唇笑了笑方道:“是央兒的不好,該早些來給二位舅母請安的,只是……家中實在有些事。”
蘇江氏還是一如既往的快人快語,直言道:“憑家中有什么事,難不成要靠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子撐著不成,前院有你父親,后院總還有掌家的姨娘,哪里來的道理總是使喚你。”
蘇江氏之言本無惡意,不過是蘇錦繡之死讓她仍舊對魏府無法介懷罷了,可是魏央聽了這話卻是紅了眼眶,也不好拿手拭,只低頭勉強笑了笑,“不過是些瑣事罷了。”
蘇何氏卻是不似蘇江氏一般心粗,忙拉過魏央的手,輕輕拍了下,“央兒你同舅母說,可是在家里受委屈了。”
雖是原有三分刻意,在蘇何氏這柔聲一問之后,魏央便卸去了全部偽裝,淚水啪嗒落在手肘,涼涼地浸染了血液,一直流到心里去,她低著頭,鼻音濃重地說了句:“是央兒惹得父親生氣,被禁了幾日的足,不值得舅母一聽。”
蘇江氏聽了這話卻是怒起,一雙杏眸圓睜,咬著銀牙道:“莫不成是他魏成光瘋了不成,這么好姑娘他不心疼有的是人疼,難道當咱們蘇府欠他不成,央兒,你若是委屈了,就來蘇府住,咱家養(yǎng)你一個女兒還是養(yǎng)得起的!”
“大嫂莫急,”蘇何氏將手絹遞給魏央,拍了拍她的手道,“央兒莫急,且同我與你大舅母說一說,你父親是為何禁了你的足,可是家中有人陷害你了?”
魏央咬緊了下唇搖了搖頭,半晌才吐出句話來,只是一開口,便含了哭腔,“娘親只得我一個女兒,又去的早,父親日日忙于朝政,哥哥和大姐姐乃是同母同胞,自是不會向著我了……”
蘇江氏見狀也是紅了眼,蘇錦繡從前仍待嫁閨中時是個多好的女子,父慈兄和,幾乎是將她捧在手心里長大的,因此也養(yǎng)了蘇錦繡的軟性子,總認為這世上皆是善人,如今瞧著魏央哭紅的眼睛,竟像是當年死活要嫁魏成光的蘇錦繡一般,蘇江氏嘆了口氣,將魏央攬在自己懷里,慢慢拍著她的后背,“我苦命的孩子啊,若是小姑還在,怎么見得你受這樣的苦……”
魏央在蘇江氏懷中趴了一會兒,慢慢止住了哭聲,這才抬起頭來,“是央兒不孝,惹得二位舅母跟著央兒傷心。”
“說什么呢,”蘇何氏眸中滿是心疼,勉強一笑,“快些去洗洗臉吧,明日眼睛腫了便不好了。”
魏央凈了面,又同二人說了會子話,便有小丫鬟來報說蘇將軍已經(jīng)回來,要幾人去正廳用飯。
“你說說,可不是巧得緊,凡是表妹來,必會遇上你呢。”魏央剛到門口,便聽得蘇晉的聲音自廳中傳來。
正巧這時魏央三人打著簾子進來,正瞧見蘇晉攬著冀鐔的肩一臉燦爛地笑著。
“愈發(fā)地沒有規(guī)矩了,倒叫你表妹笑話。”蘇江氏假意虎了臉道。
蘇晉卻是滿不在乎,顯然是與自己母親鬧慣了的,癟了癟嘴道:“連娘你也用規(guī)矩這種東西來說我,說起來可也是呢,再過兩日怕是表妹與世子比與我都要熟呢,我可不是要被笑話了。”
冀鐔望向魏央,瞧著她眼睛微腫,便知今日魏央定是同蘇江氏和蘇何氏二人說了些什么,自己便不宜再多言,免得落了刻意,故而朝蘇晉一笑,“不過是來蹭個飯,蘇兄卻來這話擠兌于鐔,鐔下次可不敢來了呢。”
“哪里哪里,”蘇晉后退一步,拱手長拜,“世子的舌燦蓮花,豈是小弟可以比擬的,這便認了錯,再不敢在世子面前多言了。”
蘇晉的話惹得眾人一陣笑,一時間其樂融融,像是相親相愛的嫡親一家人一般,魏央與冀鐔的目光撞在一起,彼此都從對方的眸子里看出暖意來。
而此時雕梁畫棟的皇宮深處碧泉殿中,卻是另一番景象。
冀燁鐵著一張臉,看向自己腳邊跪著不住發(fā)抖的那個人,“你說,你什么也沒聽到?”
“屬下無能,”那人慌忙磕頭,“二皇子身邊保護的人太多,屬下……實在是無法近身,只知道二皇子最近和刑部尚書之子魏然走得有些近,二人似乎在商量些什么事情,不過具體是什么,屬下……屬下實在不知。”
刑部尚書?怎么又和那個小丫鬟有關(guān)……雖是這般想著,冀燁卻是不言,整個殿中的氣氛壓抑地讓人心慌,跪著的那人聽著自己慌亂的心跳聲,像是下一刻就要從口中蹦出一般,豆大的汗珠自額頭不斷滑下,卻是不敢伸手去擦。
半晌,冀鐔才打破了這沉默,讓那人的心略微寬了寬,“此次之事便算了,我會另外再安排,我再交給你一項任務(wù),若是這次還不成,你大可直接提頭來見。”
“屬下定不負殿下期望。”那人終于舒了一口氣,急忙叩首道。
冀燁瞇起眼睛,思緒不知飄到了哪里,他用低沉的聲音緩緩道:“你去查一下,刑部尚書的女兒們,各自的脾氣,喜好,生平有沒有什么特別或者奇怪的事情,五日之后,給我答復(fù)。”
“屬下遵命。”查二皇子不好查,查幾個女子還是易如反掌的,那人得了這樣一個“肥差”,急忙磕了頭應(yīng)下。
冀燁揮手讓那人退下,自己行至窗前,望著窗外的景色出神。
十月當半,有女如狐。當半,未央,魏央……再想起魏央那雙桃花眼,冀燁越來越覺得,可能這魏家嫡出小姐,便是自己命中的貴人。
逆天改命,隨勢更運。難道自己能不能一統(tǒng)天下,真的就看一個女子?
而此時還在蘇府同幾人歡笑的魏央,還不知一個前世同自己并無交集的人已經(jīng)盯上了自己,而這也直接導致了她今生的命運與這個人有了不少的糾纏,生生死死,起起落落,興許就在一念之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