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梨秋靠坐在琉璃榻上,窗外陽光明媚,她卻覺得陰森凄涼。
這日是安陵侯的祭日,侯府嫡女沈梨秋哭暈在前廳,醒來卻是再世為人。
閉上眼,腦海里浮現(xiàn)的是她那可憐的來不及看一眼這個(gè)世界就已然離去的孩子,以及堂姐那猖狂恣意的笑容。
睜開眼,她回到了三年前。
這年,她十三歲。
是上天憐她悲苦,給了重活一次的機(jī)會(huì)?
還是她上輩子臨死前的怨毒直達(dá)天庭,賊老天真的給了她手刃仇敵的機(jī)會(huì)。
“小姐,可別想那么多,藥來了。”
綠蘿的聲音在耳邊響起,只是回想起那時(shí)候堂姐說的話,怕是綠蘿早已被嬸娘買通了。這般想著,沈梨秋便抬眼看著她,卻并不接碗。
“您不喝藥,夫人該擔(dān)心了。”
夫人?害死了她母親霸占了她家產(chǎn)的白眼狼,算哪門子夫人!
沈梨秋將恨意硬生生的埋在了心底,勉強(qiáng)擠出一抹笑:“自雙親去后,我身子骨一直不好,虧得有嬸娘悉心照顧。我在父親牌位前暈過去,后事不知。綠蘿,儀式可順利?沒出事吧?”
“自然是順利的,有老爺……”綠蘿的話還未說完,就有小丫鬟跌跌撞撞跑進(jìn)來。
“綠蘿姐姐不好了,出事了!”
沈梨秋心里咯噔一下,上輩子她也曾在父親的祭日上哭暈過,醒來后一切如常,并沒有發(fā)生任何意外,如今這是怎的……
難不成是她的重生讓一切為之改變?
可明明她還來不及做什么。
“瞎嚷嚷什么,你這沒規(guī)矩的,小姐病著可受不得驚嚇,有話好生說道。”
“外面……外面有人來鬧事,說是侯爺?shù)呐f部,非要親眼見一見小姐。小姐如今這般情形,那人又是一副兇得要吃人的模樣,夫人如何敢輕易放人進(jìn)來,兩邊說不好就動(dòng)起手來了。”
真是大快人心!
沈梨秋巴不得有人將惡毒嬸娘一巴掌拍死。
可盡管心里是這般想的,沈梨秋面上卻不敢有絲毫顯露,甚至于還要裝出一副關(guān)切模樣,憂心忡忡的道:“我已無礙。綠蘿,你去看看嬸娘可好?我擔(dān)心嬸娘會(huì)出什么事兒。”
正是表忠心的好機(jī)會(huì),綠蘿自然樂得走這一趟。
豈料,綠蘿走后約摸一刻鐘,又聽得外頭鬧嚷嚷的,沈梨秋略略整理了一番,緩步踏出房門,叫住了匆匆趕去前院的婆子:“匆匆忙忙的,前頭這是怎的了?”
“哎喲,二小姐您怎么出來了,您這病還沒好利索……”
“我問你前頭怎么了。”
那婆子不曾想到沈梨秋竟能有這樣迫人的氣勢,一時(shí)間有些發(fā)懵,愣了片刻后,只得磕磕巴巴說了:“前頭打起來了,夫人沒留神被歹人敲破了頭。”
沈梨秋當(dāng)即心下一喜,面上卻滿是擔(dān)憂的神色:“這可怎生是好?叔父他人如今何在?”
“回二小姐的話,老爺聽了信已經(jīng)往前頭趕去了。”
明明是一樣的容顏,那婆子卻隱隱覺得沈梨秋變得跟以往不同了,不敢再嗆聲,老老實(shí)實(shí)的答道。
思索片刻,沈梨秋決定到前邊去看看。她暫時(shí)并不打算跟叔嬸撕破臉,縱然再世為人,她卻仍是孤女一個(gè),再盼著惡人有惡報(bào),也只能徐徐圖之。
撇下那婆子,沈梨秋快步往前院走去。
那婆子想攔又有些懼怕,往周遭瞟了瞟,見四下無人,趕緊轉(zhuǎn)身溜了。
等沈梨秋趕到前院時(shí),兩邊已然住了手。
雖說每個(gè)人的衣著都不是很整齊,可最狼狽的卻非嬸娘莫屬了。
只見嬸娘軟骨頭似的癱坐在了地上,嘴里不停的呼著痛。左邊的額角則是被身邊最得力的丫鬟珍珠用帕子死死捂著,只是那帕子已經(jīng)被血染成了紅色,看著很是有些觸目驚心。
而先前被沈梨秋派來探聽情況的綠蘿,則站在珍珠的身后,一副想上前幫忙又有些畏縮的模樣。
沈梨秋看到這一幕,心里頭快速的轉(zhuǎn)著心思,腳步卻并不停頓,徑直關(guān)切的走到嬸娘面前,顰著眉耷拉著嘴角,柔聲詢問道:“嬸娘,您無事吧?傷了額角將來若是落下了傷疤可怎生是好?”
“這便是侯爺?shù)那Ы??端的是好相貌?rdquo;
嬸娘尚未開口,卻聽到身后有人朗聲說話。沈梨秋下意識的回頭,這才看到了所謂的鬧事之人。
父親安陵侯軍功出身,他的舊部自然只有可能是當(dāng)兵之人。因此見那人身形魁梧,聲音洪亮,沈梨秋也沒有絲毫詫異。也許這些當(dāng)兵之人說的話不是很中聽,沈梨秋心頭卻是一片暖意。
見多了上輩子的爾虞我詐,她寧愿跟這種大老粗打交道。
只可惜,如今的她并不能隨著心意任意妄為,只能裝著一副膽怯的模樣,低著頭一個(gè)勁兒的往嬸娘背后躲。
“人你也見過了,還待如何?”叔父上前一步,試圖將來人轟走,“這里可是安陵侯府,你若敢造次,定叫你好看!”
“哼,就憑你?”來人鄙夷的一哼,隨即卻向沈梨秋抱拳行禮,朗聲道,“侯爺千金,我是侯爺?shù)呐f部,侯爺對我亦有救命之恩。敢問千金可否允我給侯爺上一炷香?”
叔父欲開口阻止,沈梨秋卻已經(jīng)搶先點(diǎn)了頭。
上輩子雖無這回事,如今出現(xiàn)任何異常卻都是沈梨秋樂意看到的。因而,便道:“今日是先父的祭日,既是先父舊部,斷然沒有不讓祭拜之理。請罷。”
見沈梨秋已然應(yīng)下,叔父也無可奈何,只能將已經(jīng)到了嘴邊的話生生咽下。
只是當(dāng)來人轉(zhuǎn)身祭拜時(shí),叔父卻目露兇光的沖著沈梨秋狠狠的剜了一眼。
這猛然的變故讓沈梨秋心下頓時(shí)一驚,旋即嘴里泛起一陣苦澀,心底更是涌起了徹骨的寒意。
原來,早在她十三歲的時(shí)候,叔父便已然如此了。
聯(lián)想到上輩子臨死前聽到堂姐說的那番話,沈梨秋隱隱有些明悟。也許,早在父親死訊傳來的那一日,叔父和嬸娘便已經(jīng)開始籌劃了吧?
看來,她上輩子還真是白活了一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