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夜漫漫,絕地高崖。
蕭楚將一邊的女尸拖到崖邊,伸手推了下去。她望著遠(yuǎn)處,墨色的眼眸幽幽深深,帶了化不開的恨意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紅瓦白墻,院邊植著翠竹,竹葉隨著一道道凌厲的氣飄動著。一旁,上身只著白色中衣的男子,手中持著一把長戟,舞得游龍戲水。墨色長發(fā)只用了根木簪挽住,發(fā)尾隨著他的動作一起飛揚。
“不好了?。?!不好了??!”突然,一個小廝沖進(jìn)小院,臉色蒼白。
男子將手中長戟扔給一邊的侍從,接過侍從遞來的帕子,擦了擦手:“說。”
“太子殿下,今晨在山間發(fā)現(xiàn)了一具女尸。本來也沒什么,但是那人身上卻是有西夏王族的身份標(biāo)記。”小廝的聲音有些顫抖,低著頭。見男子沒有說話,小廝繼續(xù)道,“是我大梁入山狩獵的人發(fā)現(xiàn)的。若是在此處莫名死了西夏的皇族,我們可如何是好??!殿下!”
男子微微蹙眉,然后轉(zhuǎn)身看著跪著的小廝:“這死了便死了,兩國邊界處死了人,他又不能指證我大梁人殺了她。況且西夏這內(nèi)亂尚未完全平息,他怎敢動我大梁。就算敢,我李初塵也會讓他們知道犯我大梁是何等愚蠢。”他轉(zhuǎn)身向后走去,“給我備浴湯。”
“是,殿下。”侍從恭敬地跟在李初塵身后。
被忽略的小廝愣了愣沖著李初塵大喊:“那殿下!我們該做些什么?。??您別走,您得吩咐吩咐小人??!”
李初塵不耐煩地開口:“通知西夏的人將她殮了便是。”
“好吧......殿下你說的都是對的。”
屋中氤氳升起,李初塵解下中衣中褲,進(jìn)了浴桶:“西夏皇族......還是去看看,上一次雖然并沒有什么過失......不過總歸太過匆忙。”他劍眉緊鎖,水珠順著肩胛骨滑落到浴桶中。
想到此處,李初塵匆匆洗好,取了一套深藍(lán)色深衣,向門外走去:“備馬。”
“是。”
那具女尸單獨放在一間屋子,府中仵作正在驗尸。
“參見太......”仵作停手轉(zhuǎn)身。
李初塵抬手微揮,沒有理會他,走到女尸旁邊仔細(xì)打量。
從外型看起來這死去的女子不過十四左右,頭骨已經(jīng)碎裂,身上多處也不見完好,當(dāng)是從高處墜落而造成。背上一條深可見骨的刀傷,倒是顯得突兀了。
李初塵瞇著眼,見到她手是緊緊攥握成一團(tuán),覺得有些奇怪:“此處你們還未檢查?”
仵作順著李初塵的視線看去,點頭:“回稟殿下,尸僵程度太嚴(yán)重,打不開,因此未做檢查。”
“哦?打不開?”李初塵眼睛微瞇,伸出手將女子指骨掰斷。
“太子殿下!你這是!”仵作目瞪口呆,“這可是西夏的皇族啊!”
“西夏皇族如何,她從高處墜下,手指摔斷也很正常吧。”李初塵嗤笑,見到她手中緊緊捏著的一塊玉佩。
約莫只有鵪鶉蛋大小的羊脂玉,面上只簡單地雕刻了一個“楚”字。李初塵腦子有些發(fā)懵,他怎么覺得在哪里見過這塊玉佩......
“太子殿下?”仵作見他發(fā)神,小聲地喊了他一聲。
回過神來,李初塵將玉佩收到自己的袖中:“尸體尚是原來的模樣,本殿不過來看了一看。”他說完,周圍的人也懂了什么意思,不做言語。
收好玉佩,李初塵再圍繞著女尸仔細(xì)地檢查了一遍,確定并無什么遺漏才退到一邊讓仵作繼續(xù)驗尸。
沒過一會兒,方才去府中報信的小廝走進(jìn)了屋子,他的身后,跟著幾個穿著有些怪異的人:“使者請。”
那幾人沒有理會屋中人,徑直走到女尸旁邊,將尸體翻來翻去,沒有一點對皇族尊重的模樣。屋中其他人見到這場景都是面面相覷。
“幾位使者來得真是快。這才讓下人去驛館通知,你們就已經(jīng)趕到了。”李初塵挽了挽袖口,慢慢邁著步子走到幾人面前。
小廝見西夏的幾人有些生氣,立馬上前嬉笑著:“使者使者,這是我大梁的太子。”
“原來是大梁的太子殿下,我等失敬了。”他們恍然大悟,趕忙行禮,其中一人上前,低著頭,“不瞞大梁太子所說,我等奉命追捕逆王前太子長女,將之誅殺,一路追至大梁邊界,在前幾日追捕到她的行蹤,重傷了她。所以一直在搜尋瓊?cè)A公主的下落,這一聽到消息便趕過來,正巧遇到了太子殿下派來的人?,F(xiàn)在看這樣子,這似乎就是我西夏瓊?cè)A公主的尸首。”
“似乎?”
“我等只遠(yuǎn)遠(yuǎn)見過公主模樣,那夜天色也是太晚,并未看清。而這具尸首面部毀傷太大,我等并不能完全確認(rèn)。”西夏使者頓了頓,“請大梁太子給我等三日時間,三日后,如玉公子將到達(dá)許昌,他自小與公主相識,定能分辨出。”
李初塵對此無興趣,微微一笑:“無礙,等個七八日也無妨。”他揮揮手,向外走去,又想起什么頓下腳步,“聽聞西夏瓊?cè)A公主名滿皇城,本殿也是好奇,她叫什么?”
“瓊?cè)A公主全名楚錦時。”
“楚、錦、時。”他的手放到了袖中,捏住那塊玉佩,眼底滿是戲謔的笑影。
街道上人群稀少,李初塵舍了馬匹,獨步走在大街上。
李初塵抬頭看了看路邊的酒樓,叫上侍從:“回府將齊岳給我叫來,告訴他我有事找他。”
“齊護(hù)衛(wèi)不是受了傷在府中休養(yǎng)嗎,太子您......”侍從一臉明了的模樣,李初塵挑了眼角,瞪了他一下,侍從無奈,拱手退下。
看著侍從遠(yuǎn)走李初塵笑了笑,直接進(jìn)了酒樓。掌柜也是熟悉,立馬出身相迎:“太子殿下又來光顧小店生意。樓上雅間請。”
“老位置。”
“是是是。”
約莫十年前,梁滅周,周國遺民多次造次,此次又有周國的遺民在西夏和大梁邊界作祟,太子李初塵被梁王派到許昌調(diào)查此事并進(jìn)行清掃。
“殿下,聽說有西夏的皇族死在了兩國邊界,這會不會有事?”掌柜接過小二端來的酒,小心翼翼地給李初塵滿上。
李初塵托腮,側(cè)著臉盯著掌柜:“此事傳得這么快?”
掌柜被盯得毛骨悚然,雖說李初塵來許昌也是許久,給人都是平易近人的模樣,沒什么架子。而且這一問他雖然口氣淡淡,但是王者自身的威壓給了人一種說不出的壓迫感。掌柜連忙放下酒壇,咽咽口水:“太子殿下,小人也是聽那幾個山戶說的。”
“本殿只是隨口問問,有本殿在此你們還擔(dān)心有什么事情。”李初塵伸手拿過酒壇,余光瞟過窗外。他見到一抹清瘦的身軀,著著玄色,玄衣清揚。李初塵一愣,心臟猛然跳了起來。他驀地蹭起身,握住窗戶邊的木桿,翻身躍下。
“天!太子殿下!”掌柜被唬了一大跳,連忙跑到窗邊,只見到李初塵向著一面急速奔去,“難道是周國的遺民!我可得讓下面的人小心小心......”掌柜拍拍胸脯,深吸了幾口氣向樓下走去。
“在哪里?!”李初塵向著方才玄衣的方向奔去,卻是什么也沒有看到。他迎著周圍人愕然的目光,停下腳步。袖中的手慢慢握成了拳頭,眼神變得陰暗無比,是他看錯了嗎?
小巷深處,蕭楚向后瞟了一眼,微微蹙眉。她方才感覺到一股殺意,立馬藏了起來。聽到有人叫了聲太子?據(jù)說大梁的太子李初塵來到了許昌,方才那股殺意來得那么突然,她可是從未見過這大梁太子,什么時候惹到了他?
侯了約莫半個時辰的模樣,蕭楚終于是動了起來。沿著小路,一路東拐西拐行至一個院落門邊。她帶上黑色幕離遮住了自己的面容,上前輕輕地叩門。半晌,一個老者打開了半扇門扉,望著她,渾濁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:“不取幕離何意?”
“我知老人擔(dān)心公子安危,只是我身份特別,況且知曉如玉公子來此處的人,除了我還有誰。這幕離我是取不了了。”她后退兩步,沖著老人作揖,“我乃蕭楚。”
老人盯了她半晌,蒼老的臉上有一絲波動,他退至一邊:“蕭姑娘,請。”
蕭楚走進(jìn)小院,院門闔上。老人將她帶到一件屋外,壓低聲音:“公子,蕭姑娘來了。”
“讓她進(jìn)來,唐伯你下去吧,譴了周圍的人一起。”清冽的聲音響起,唐伯最后望了一眼蕭楚,退下。
蕭楚推開門,見到屋中白衣勝雪的男子。他站在那里,看著她,唇邊慢慢蕩開笑意。不同于方才的清冽聲調(diào),男子開口:“錦時。”他喚她,極盡溫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