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和元年,冬。
北燕新都江陵。總督府,落梅院。
夜已深,院內(nèi)無人。月色下,山水曲徑,層疊錯落,一片素裹銀裝之景。
靜謐之中,似有幾聲細(xì)碎的腳步踏著這濃墨似的夜,漸漸走進(jìn)小院深處,卻是個身姿如玉的年輕男子,清冷的眉目隱在樹影之下,越發(fā)顯得氣質(zhì)矜貴。
“主子,林府小姐明日便將出閣,我們此番冒然闖入她的繡樓,是否……?”
“無妨。我就是想看看,江陵第一貪官林博,會準(zhǔn)備多少嫁妝。”錦衣男子斂了眸,閑閑擺手,神色中微有一絲嘲諷,頓了片刻方續(xù)道:“按以往,嫁與皇室,中饋至少要撥出三十萬兩銀子。想著林博心疼得咬牙切齒、順帶將我罵了個狗血淋頭的樣子,就覺得十分有趣!”
“林大人怎敢!”
錦衣男子右手微握放于唇邊,輕咳一聲虛掩笑意,道:“開玩笑,莫要激動。”那輕輕挑起的嘴角,如若晴空朗日,又似迷蒙新月,端的是神秘勾人。
待要透過樹蔭細(xì)看那人去向,卻只見一角紫色鷲紋錦袍,堪堪拂過路邊盛開的徽州臺粉梅。
***
此刻,院內(nèi)東南角的繡樓里,燈火通明。
許媽媽攏著懷里的熏爐,神色焦灼地領(lǐng)著幾個粗使打扮的婆子,窸窸窣窣走到二樓,“快!把她抬出來,直接扔后院的湖里!事后就說是大夫人和大少爺相繼離世,小姐受不住打擊,一心尋死……”
林陌染睜了睜昏沉沉的眼皮,才發(fā)現(xiàn)自己躺在一張黃梨木榻上,也不知被下了什么藥,身體酸麻,腦海里盡是些陌生的記憶,壓得頭皮沉沉的。
她才動了一下,就聽見門被“吱呀”一聲打開。
為首的那個胖女人年近四十,方臉肥臀,指揮著婆子用毯子將她裹起,幾人合力將她抬了起來。
她因是剛穿到這個陌生的世界,身體還未適應(yīng),一時竟也沒發(fā)出半點響動。
許媽媽還以為她真被迷藥迷暈了,待走出繡樓,口中說話也越發(fā)肆無忌憚,“哼!這掃把星,要不是生在正院,有個才能過人的兄長,又有個聰明伶俐的大丫鬟護(hù)著,就憑額間那三瓣晦氣的梅花,早就被趕出府去了!哪里輪到賜婚給九王爺!”
一旁婆子立即附和道:“就是!當(dāng)初二夫人便勸過老爺,將未足月的她往亂葬崗一扔,神不知鬼不覺!如今倒好,克死了生母,又連累兄長橫死他鄉(xiāng),真真是個禍害!”
“別說禍害,瞧她那張臉,我就每日每夜吃不下飯!真不知道若是放任她嫁去王府,那邊的人該如何取笑我們呢!”
“要我說啊,二夫人院里的三小姐,論容貌人品,是樣樣都比她強(qiáng)百倍,只可惜是個庶出的。老天爺也真是不公平,讓那么丑的女人占著嫡長女的位置,卻讓那么美的三小姐委委屈屈當(dāng)個庶女……”
許媽媽一笑,打斷道:“過了今夜,她就不是嫡長女了,而是湖里被泡得面目全非的一具無名女尸!從今往后,只有三小姐才是正院嫡出的,將來還會代替這個掃把星,嫁入王府,為咱們林府帶來滔天的富貴!你們可都給我記好了,只要今晚的事不泄露出一點風(fēng)聲,將來我穿金戴銀,絕不會忘了你們一份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