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氣愈發(fā)凸顯,浣碧憑空低嗅著,腳步偏轉繞過方桌直往大門方向緩步移去,兩眼緊盯著門旁堆放的幾個籮筐,僵硬的轉動了下脖子,血絲以龜裂的形式迅速的朝往眼球擴散。
無不驚恐的盯著浣碧不斷的縮短兩方的距離,瞧她那副模樣,顯然的已經發(fā)現(xiàn)了她的存在。
麻木的松開咬著虎口的嘴,沐璃顫動著唇瓣,失去鉗制的牙關徑直的打起架來。
在偌大而悄然無息的廚房里,這抹聲響無疑是致命的。
兩眼一紅,瞳孔猛然放大,浣碧宛如饑餓已久的野獸,嘶吼一聲,飛撲的朝往上籮筐這頭撲來。
人一旦在生命受到極大威脅之時,在強烈的求生欲望作用下,身體的潛能就會被無限的激發(fā)出來,是正常數(shù)據(jù)的幾倍甚至是幾十倍。
推開阻礙逃生的幾個籮筐,眼見綠衣女孩被突如其來的飛筐給驚嚇到,忙著倒退幾步時,沐璃不作他想,撒腿幾近奪門而出。
然而,才剛一步下臺階,正要往來時的方向奔去,一抹綠影在頭頂上方掠過。
本在后頭的浣碧一個騰空翻轉,落地成功的攔截沐璃的去路。
恍然對上那雙仿佛被血染過的眼睛,沐璃不由得往后撤開兩步,咽了口唾沫,濃郁的腥味在喉嚨口化開。
“真是美妙的味道……”
在僅隔一米的距離上,那抹血腥味更加濃郁的纏上鼻尖,浣碧松手丟開手中用藍布裹住的嬰尸,宛若是在給獵物作更大的視覺恐慌,抬手將沾有血液的五指一一送入嘴里。
耳畔繚繞著這一句話,沐璃的心臟有一瞬間驟然停止了跳動,昔日亂葬崗的景象猶如走馬燈般的在眼前重映。
晃了晃頭,她本能的挪開兩腿朝著后頭退去,依稀記得白衣女鬼也對她說過相同的話,那張坑洼猙獰的面孔與綠衣女孩的重疊分開、分開再重疊。
在神經的極度壓迫下,沐璃的視線漸而模糊,一度的陷入了黑暗,不消一會的,卻又變得朦朧而清晰起來,看著跟前的景物就像是在看哈哈鏡一樣。
瞅著獵物逐漸散失逃亡能力,浣碧得意一笑,抽出舔了個干凈的五指,拉絲的唾液從嘴里連著指頭,在皎潔陰柔的月色下泛著晶瑩剔透的光芒。
且隨著浣碧的逐步靠近,沐璃只覺著脖子一緊,腦門似被兩手給鉗制著往上提去,被迫抬頭去看,便見一張暴滿青筋的臉面,嘴角勾起的弧度夸張的裂到耳根,露出并排猶如鋸齒般的牙齒。
眼前回放著嬰兒頭顱被剝離身子的畫面,沐璃隱約的聽到血肉翻攪的聲音,喉嚨口一緊,血液噴灑間,頭部連帶著氣管以及被破壞掉的部分肝臟給硬生生的扯了出去。
瞪著跟前這張猙獰的面孔,沐璃的思緒回籠,只覺著腦門不斷的被施加力道,擠得她有種快要休克的感覺。
血液噴灑在臉上,沐璃緊閉上雙眼,原以為己身下場正如方才腦補的那般,耳邊卻陡然響起一聲凄厲的叫喊。
輕顫著沾有血跡的睫毛,沐璃緩緩睜開眼來,因血珠的遮掩,模糊間她只能看到浣碧彎腰捧著左手在原地直跳,嘴里還不斷的發(fā)出猴子般怪異的叫聲。
抬手拭去模糊了視線的血液,沐璃只手撐地踉蹌的站起身來,雖然不清楚眼前是個什么情況,卻直覺的偏頭望向身后的墻頭。
然而,在清冷月光下流動著淡淡銀光的青磚上并無他物存在。
回頭尋往前方正想看看浣碧的狀況,映入眼簾的除了空闊的草地外,別無其他。
清冷的夜風拂過,撩起沐璃經汗水浸濕貼在額前的發(fā)絲,渙散的眸光漸聚遺落在盆栽角處。
若不是那塊裹尸的藍布還在,興許她還會以為方才的種種只不過是一場夢。
挪開腳步機械般的往前步去,沐璃麻木的停在橫豎打結的藍布上,許是因為劫后重生的關系,此刻睨著腳下的藍布,心湖竟平靜得泛不起一絲漣漪。
半蹲下身,沐璃伸手欲想解開打了兩個死結的藍布,身后一聲‘嘭’的巨響卻打斷了她當前的動作。
回過頭緩緩的看向破門而入的大隊人馬,目光徑自的落在仍著著白天一襲素白長衫的權城洧身上,她想,這回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。
蹲坐在牢房的角落處,沐璃雙手抱膝,下巴沉著的抵在兩腿間,抬眸直望著對頭墻面上砌著的火把。
無視肚子鬧騰的打著咕嚕,許是悲極生樂,在這當頭,沐璃居然還有心思盤算著天數(shù),琢磨著她是不是史上穿越重生第一衰的人物。
這般想著,沐璃倒是把自己給逗樂了,樂著樂著,嘴角卻泛起一抹苦澀,淚水未經同意的就從眼眶滲出。
埋頭拭去眼角的濕潤,沐璃發(fā)覺自從來到這里,她就變得很是脆弱,動不動的就要流上幾滴眼淚。
明知道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,但她仍想哭上一哭,不為博取他人的同情,只是單純的去發(fā)泄一通。
站在牢房外頭,權城洧低眸睨著那抹蜷縮在角落處的身影,菱唇一抿,側目掃了眼跟后的獄卒,示意他上前把牢門打開。
聽著鎖鏈嘩啦啦互相磕碰的聲音,沐璃止住肆流的淚水,借用袖子不著痕跡的沾掉眼眶周邊的濕意。
做完這一切,沐璃也沒有抬頭去看來人,只是透著兩腿支開的空間睇著地面上雜亂鋪著的干稻草。
站定在她人面前,權城洧半蹲下身子,擱下手中的小型銅盆,隨即不問沐璃意見的拿出她的右手,取過盆中擱置的濕面巾,動作異常輕柔的擦拭著她早前咬傷的虎口處。
眉頭一蹙,酒精的刺激下所引發(fā)痛楚讓她一度的想要抽回手,奈何對方似是早有準備,卯足了勁的緊握住她的手腕。
仰頭瞪著面前淡然處之的權城洧,沐璃差點就爆了粗口,但最后的還是忍了下來,憤憤的將視線移至虎口處,在他仔細的擦拭下,周邊凝結的血塊逐漸被清理掉,露出血肉凹進的一整排牙印。
淡掃過那排觸目驚心的牙印,權城洧繼而丟下面巾,從盆里取過一小瓷瓶,拔掉瓶口處的木塞,斟酌般的朝往那排牙印倒下細白的粉末。
“嘶~”倒抽一口氣,五官直皺成一團,沐璃欲想攥緊拳頭來抑制那份尖銳的痛楚,但礙于傷口的特殊位置,只得硬生生的忍著。
動作略微一滯,權城洧偏頭瞥了沐璃一眼,分毫不予同情的將藥粉撒了個均勻,末了還不忘來了句,“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。”
聞言,沐璃險些氣煞,這都什么人啊,她都落魄成這樣了,還好意思落井下石,到底有沒有點同情心?
“沒人逼著你給我上藥。”嘴上雖這么說著,沐璃到底還是放任著權城洧給她上藥。
“弄不好會留疤的。”淡然說到,權城洧擱下小瓷瓶,拿過銅盆里另一條干凈的面巾,繞著虎口處纏了兩圈,仔細的打了個結。
見此,沐璃縮回手,垂眸端量了會,在藥力的刺激下傷口仍有些刺痛,但還在忍受范圍內。
只是,她無法認同權城洧的話。
“留疤是必然的,即使沒有藥敷,過幾天也會自己好的。”
言下之意就是他沒事閑的蛋疼瞎操心了。
嘴角輕勾,權城洧倒是沒有想到她會是這般的豁達。
“大人夜訪牢獄不單單只是來關心我這個嫌犯這么簡單的吧?”垂放下右手,沐璃抬眸對上那雙清冷幽暗的眸子,口氣平和得連自己都有點吃驚。
“怎么不是殺人犯?”墨眉輕挑,對于沐璃的自稱,權城洧似乎抱有挺大的意見。
略顯一怔,沐璃斷然沒有想到權城洧處事竟是這般的武斷,雖說兩人見面總的不過兩次,對于這個人她也不是很了解,但在印象當中,他可謂是個明鏡高懸行事慎重的人。
得出這般結論,沐璃像是被吞了一只蒼蠅般的難受,一時之間也說不出話來。
原本還指望著權城洧調查清楚,得已免去她的牢獄之災,現(xiàn)在看來全然是她涉世未深太過天真了。
見沐璃面色晦暗,不予回話,權城洧實是不懂得什么叫見好就收,當下的又給蹦出一句,“不說話的意思是代表默認了?”
“案情還沒拍板,這里也不是公堂,大人在此逼問民女,難道是想屈打成招不成?”氣不打一處來,沐璃冷言譏諷,也不知道當初是哪根筋搭錯了,居然會去相信這世上會有公正廉明的好官!
“眼見為實耳聽為虛,在數(shù)十余人同時目睹的情況下,你覺得還會有人相信你是清白的?”
“清白自在人身,公道自在人心,對于沒有做過的事情,縱然是嚴刑逼供我也不會承認,至于有沒有人相信,拼的到底不過是大人的一句話。”
言辭中無不彰顯己身的態(tài)度,倘若真有嚴刑逼供的那一天,沐璃想,即便是冤死她也不會因免一時之痛而把自己推上風口浪尖處。
“哈哈,好個清白自在人身,公道自在人心。”爽朗的開懷大笑,權城洧無視沐璃用瞧瘋子般的眼神睨著他,端起銅盆起身直往牢房門信步而去。
視線緊隨著那抹素白的身形移去,沐璃冷然一笑,這都什么跟什么,腦門是被驢踢了還是給豬拱了?
尚未腹誹完,剛要跨出牢房的權城洧卻頓住身子,偏頭瞥向沐璃,在她心虛了一把的同時,獨留下三個字。
愣愣的望著權城洧離去的方向,沐璃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,緩了好長一會,嘴角才悄然的勾起。
好吧,她收回上一念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