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寒料峭。
嶺上春光融融,草長鶯飛,然而山陰的峽谷之中,卻是一片冷寒刺骨,江水奔騰呼卷,一路向東而去。
云心覺得很冷,她下意識地翻了一個身,卻在瞬間驚醒過來。
睜眼環(huán)顧,江壑幽深不見天日,昏暗的峽谷中,她躺在一塊就要腐朽的木板之上,冷冽的江水將手腳凍得一陣陣硬生生的疼。
然而就在她睜眼環(huán)顧的剎那,怔在當(dāng)場,朽木的另一頭,半搭著一個單薄的婦人,江水早已將她的臉泡得腫脹發(fā)白,看不出原本的模樣。
她的手緊緊地抓住木板,饒是昏死過去也依舊沒有半點(diǎn)放開的意思,指甲深深地嵌在木板里,指尖上滲出的血早已凝固發(fā)黑。
云心不作他想,迅速脫下披風(fēng)和外袍,毫不猶豫地跳下冷冽的江水之中。
她逆著湍急的江水游到婦人的旁邊,想要將婦人推上木板,卻發(fā)現(xiàn)手腳軟得發(fā)不出半分力氣,借著從山巔投射下來的一弘幽光,云心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粗糙細(xì)小的五指,猛地打了一個機(jī)靈。
這是做夢么?怎么回到了小時候?
記憶宛如這洶涌的江水,紛沓而至,逼仄盤旋入眼。
她記得自己被北定侯云義杰從楚江救下,卻失去了落水前的一切記憶,云義杰念其孤苦無依,收為義女取名云心,從此在云家度過了一生中最幸福的六年時光。
不曾想朱家竟和昊帝狼狽為奸,云家滿門忠烈卻被株了九族!云義杰懸尸街頭,云家一百二十六口人皆被野獸活活撕碎,尸骨無存。
記憶閃現(xiàn)的最后,是歇斯底里的慘叫聲,殘肢遍布,血灑漫天。
老天有眼,不僅讓她重活了!還讓她恢復(fù)了所有的記憶!原來她就是朱家嫡出二小姐朱成碧,她竟是朱成碧!
朱成碧嘴角掛起一絲冷笑,將目光再次放到手上,眸色驀地轉(zhuǎn)濃,這是怎樣的一雙手??!瘦瘦的,小小的,干干扁扁,似乎掌心之上,還滿布著常年辛勤勞作才有的老繭。
水流越發(fā)湍急,她將婦人緊緊摟在懷里,卻在摟到她腰肢的瞬間,深深吸了口氣。這是怎樣的腰肢啊!瘦如枯槁,簡直就是一層人皮裹在骨架之上,浮凸的骨頭咯得她的手生疼。
朱成碧哀戚地盯著婦人,這樣瘦的身板,這樣纖弱的手指,是如何在這湍急的江河中將自己托起來的?
看她臉上的腫脹程度,似乎已經(jīng)在水中浸泡不下一天一夜。
對于這個母親,朱成碧十分陌生,然而不知為什么,她沒來由的眼眶一熱,淚水瞬間被拍打在臉上的冷冽江水沖開。
“哐當(dāng)”一聲,神思恍惚之際,木板徒然卡在一處崖縫之中,無論她如何搖晃,絲毫沒有半點(diǎn)松動的意思。
江水寒冷刺骨,四肢開始麻木,意識漸漸渙散,抱著婦人的手,也不自覺的軟了下來。
朱成碧狠狠地咬一口舌頭,腥甜之味瞬間在口中蔓延開來,意識清醒一點(diǎn),她將婦人抱得更緊,婦人那漸漸孱弱下去的呼吸,讓她心也隨之沉了下去。
朱成碧快要絕望了,如此湍急的江河里,若是沒有這樣一塊木板,依她的水性,帶著如意夫人,根本沒辦法支撐太久,而四周懸崖峭壁,猶如刀削,想要攀上去,帶著如意夫人,那也是絕對不可能。
“你好像需要救命啊?”忽然一個低沉而優(yōu)雅的聲音從頭頂傳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