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9. 此時(shí)不走,更待何時(shí)?

樓霽雨入府的消息,在王府之中引起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震動。

一時(shí)之間人言紛紛,贊嘆者有之、艷羨者有之,嘲諷者亦有之。

樓霽華每日只在倚云居閉門不出,對外面的議論一概無見無聞。

小丫鬟們嘴碎,少不得要在她耳邊漏幾句口風(fēng):樓姑娘被安置在揚(yáng)清閣啦,王爺夜夜在揚(yáng)清閣留宿啦,樓姑娘母家送來兩個嬤嬤和四個陪嫁丫頭并幾十箱子金銀器皿啦,王爺又賞了什么東西給樓姑娘啦……

樓霽華聽過就罷了,幾個小丫頭倒常常為她鳴不平,一時(shí)罵尚書府一碗水端不平,一時(shí)又抱怨王爺?shù)眯峦f,被個倒貼上門的狐貍精迷住了雙眼。

這些閑話,樓霽華依舊付之一笑。

樓霽雨入府已成事實(shí),不是她能改變的了。

樓霽華從來不為自己無能為力的事情而費(fèi)心傷神。

于是這些日子,樓霽華不吵不鬧,竟認(rèn)認(rèn)真真地跟著倚云居的丫鬟們學(xué)起了刺繡。靜日綿綿,恬然自安。

這一日午后,丫鬟們各自退下去歇晌,凝素便掩了門,湊到樓霽華的身旁低聲道:“岳公子那邊一切順利。茶商已經(jīng)啟程往南了;開妓院的事情正在同幾個管事商議,多數(shù)人覺得可行;其余的事情按部就班,沒什么可說的。只是……”

“把話說完。”樓霽華揉了揉酸痛的眼睛,坐直了身子。

凝素斟酌了一下詞句,遲疑道:“岳公子從程掌柜那里聽來的,說是尚書府那里,崔氏又有些不安分。”

樓霽華想了一想,冷笑起來:“霽雨入了王府,崔氏也就是黎羽的半個丈母娘了,紅兒這個‘王府一等丫頭’的身份壓不住她也難怪。若是哪一日紅兒的假身份被戳穿了,麻煩只會更多。”

凝素撇了撇嘴,不屑地嗤笑:“崔氏這‘半個丈母娘’的水分怕是不小。她女兒進(jìn)府這些日子了,連個名分也沒有呢!府里上上下下稱她一聲‘姑娘’,已經(jīng)算是抬舉她了!說白了不就是個通房丫頭嘛!倒貼上門,把尚書府的臉都丟盡了!”

“你這么想,別人可不這么想。”樓霽華靠在竹榻上,困倦地閉上了眼睛。

凝素一面替她收拾著那些彩色絲線,一面嘆道:“世上的事,還真是說不清楚。那邊當(dāng)了個通房丫頭便耀武揚(yáng)威,生怕天下人不知道她女兒給王爺睡了;你是這府里名正言順的王妃,夫人反倒成日里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的,活像是要大難臨頭的樣子。”

樓霽華無奈:“我娘是受委屈慣了,從來不把自己當(dāng)人。若是顛倒過來,霽雨當(dāng)王妃,我當(dāng)丫頭,娘心里就舒泰了。”

“紅兒也是這么說。”凝素一臉無奈。

樓霽華看著窗欞上的日影,許久才道:“你叫岳兄想個法子把娘帶出府外悄悄安置吧。她若是不肯走,就說是為了我。”

凝素大為驚訝:“你先前不是說……”

樓霽華冷笑:“我先前以為給娘爭一個名分,她就會過得好一點(diǎn),現(xiàn)在看來……她那樣的性子,真不是當(dāng)主母的料。橫豎樓瀚海也看不上她,倒不如我把她帶出去,好吃好喝地伺候著,讓她當(dāng)個財(cái)主婆吧。”

凝素聽她說得有趣,笑了一聲,又壓低了聲音問:“那咱們……”

樓霽華咬牙:“此時(shí)不走,更待何時(shí)?”

凝素聞言立時(shí)露出了笑容:“就等你這句話了!”

樓霽華跟著笑了一下,莫名地覺得心里空落落的。

她不是個戀舊的人,對這倚云居也不會有半分留戀之情,可是……

為什么磨蹭了這么多日子才下定決心,她自己也說不清楚。

或許,她也曾經(jīng)有過從一而終的念頭吧?

這世間的女子,哪怕性子再要強(qiáng),也難免有一個瞬間會愿意為某個男人而低頭的。

琴瑟在御,歲月靜好。那是任何一個女子都愿意沉醉其中的美夢。

那個夢有多美呢?美到她忽略了那個人兇狠暴戾的性情,美到她寧可假裝不知道十年前的那場血雨腥風(fēng),美到她寧愿相信眼前的平靜便是永遠(yuǎn)……

但是命運(yùn)注定了她是個離經(jīng)叛道的女人。所以在她剛剛開始做夢的時(shí)候,有個人當(dāng)頭一棍把她給敲醒了。

這一棍,敲得好?。?/p>

想想自己差一點(diǎn)就陷了進(jìn)去,差一點(diǎn)就成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犧牲品,樓霽華便覺得有些后怕。

瞧瞧,幾千年來女人血液中流淌著的劣根性,害人不淺??!

樓霽華躺倒在竹榻上,長吁短嘆,感慨著自己劫后余生的命運(yùn)。

“王妃,不好了!”廊下忽然響起一聲尖叫,一個女孩子沿著回廊飛奔了過來。

“是篆兒。”凝素站起身,冷笑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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