樓霽華點點頭,凝素便走到窗前,厲聲喝道:“小姐正在歇晌,你亂嚷嚷什么!沉璧,拉住她給我掌嘴!”
篆兒撞開沉璧,匆匆奔到窗下:“凝素姐姐,你快把王妃叫起來吧,大事不好了!”
“什么大事不好了?樓尚書暴斃了不成?”凝素冷笑一聲,不客氣地問。
篆兒僵了一下,跺腳急道:“大小姐被螢姑娘打了!王妃再不過去,怕是連臉都打腫了!”
“篆兒,你還記得自己是哪屋的丫頭嗎?”凝素冷下臉,厲聲呵問。
篆兒沒有答她的話,惶急地撞進門來。
樓霽華在竹榻上坐起身,冷冷地看著她。
篆兒愣了一下,忽然“咚”地一聲跪倒在地:“王妃,不管從前有多少恩怨,大小姐畢竟是你的親姐姐,如今她被外人欺辱,你不能不管不問啊!”
“我若是不管呢?”樓霽華神色冷淡。
篆兒抬起頭來,一臉怒色:“你若是不管,那就是忘恩負義、狼心狗肺!華姑娘,你別怪篆兒說話不好聽,你自己是什么出身,也用不著我多說!野地里的麻雀,就算是僥幸上了高枝,也注定成不了鳳凰!你這個定北王妃的位子遲早是要還給大小姐的,你今日不幫大小姐撐腰,改天怕是連給大小姐磕頭都找不著門路了!”
“凝素,我有點怕哦,怎么辦?”樓霽華作驚惶無措狀,可憐兮兮地看向自家丫頭。
凝素向窗外叫了一聲:“張媽!”
張婆子顛著兩腿的肥肉跑了過來:“王妃有什么吩咐?”
凝素冷笑道:“你又不留神,把狗放進屋里來了!王妃說了,這條狗不好,拉出去賣了!”
“好嘞!”聽到有銀子可以賺,張婆子立時樂了。
篆兒瞪大了眼睛:“我是尚書府的人,你敢賣我?”
張婆子一把將她扭住,冷笑著拖了出去:“尚書府的狗,能多賣幾兩銀子還是怎么的?”
“樓霽華,你……”篆兒拼死掙扎,得空便要叫罵。
凝素斷喝一聲:“先把她的狗嘴堵了!”
張婆子果然隨手抄起抹布堵住了篆兒的嘴,沉璧和另外兩個小丫鬟沖上來幫忙,七手八腳地把人給綁了個結實。
凝素關了窗,咬牙罵道:“吃里扒外的東西!”
樓霽華懶懶地笑了一聲:“你是越來越有氣魄了。一個二等丫頭,你說賣就給賣了。”
凝素冷笑:“一條專咬主人的狗,留著她做什么?”
靜影捧了幾塊新的冰磚進來放進盆里,笑道:“揚清閣那里快要鬧翻天了,王妃真的不去看看嗎?”
樓霽華丟下扇子,站起身來:“我不去。你們也不要議論那邊的事,只裝著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了。”
靜影應下了,笑著走了出去。
凝素便皺眉道:“那邊狗咬狗,跟咱們倒沒什么關系。怕只怕……”
“別想了,先歇著吧。”樓霽華向她打了個眼色,重新躺下。
暑氣蒸騰,最易使人倦怠,樓霽華卻怎么也合不上眼。
清涼的竹榻似乎也變得不那么討人喜歡了,輾轉反側,始終找不到一個舒服的角落。
如此熬了半個多時辰,外面忽然喧嚷起來。沉璧跑進來急道:“王爺過來了!”
樓霽華皺眉起身,黎羽已進了門,劈頭便是一句:“你倒是睡得好!”
樓霽華慢吞吞地走到窗前坐下,懶聲吩咐:“凝素,去叫廚房給王爺燉一碗苦瓜湯來,降降火。夏日肝火旺,雖說是個小癥候,發(fā)作起來卻也夠個人受的。”
“你少玩這一套!”黎羽面色陰沉,目光如炬。
樓霽華仰起頭來,勇敢地與他對視。
黎羽皺了皺眉頭:“今日揚清閣的事,你為什么不管?”
“揚清閣是什么地方?”樓霽華給自己倒了一碗涼茶,一飲而盡。
“你——霽雨入住揚清閣這么多天,你一直不管不問?”黎羽的臉色越發(fā)難看。
樓霽華失笑:“我為什么要問?”
“你是王妃!”黎羽已經(jīng)瀕臨暴怒的邊緣。
樓霽華沉默許久,抿唇一笑:“我知道了。”
黎羽在她對面坐下,居然也沉默了下來。
這場興師問罪,竟然就這么雷聲大雨點小,虎頭蛇尾地結束了。
樓霽華心中有些納悶,一時卻也想不出什么話來說。于是她默默地從冰盤里取出茶盞,倒了一杯茶放到黎羽的面前。
黎羽下意識地接了一下,很快又別扭地移開了手:“聽說,你這幾日在學刺繡,一直不曾出門?”
樓霽華順口答道:“打發(fā)日子罷了。”
黎羽專注地看著樓霽華的臉,等她繼續(xù)說下去。樓霽華卻沒了下文,只管用手指蘸了盤中的清水,在桌角上胡亂畫著些勾勾叉叉。
過了許久,黎羽忽然道:“過幾日,我要納霽雨為側妃。”
樓霽華愣了一下,隨后淡淡地道了聲“恭喜”。
“你就沒有別的話要說嗎?”黎羽忽然站了起來。
樓霽華擰緊眉頭,仰起臉來看著他。
黎羽滿臉怒色,卻避開了她的目光。
樓霽華搞不懂他在打什么啞謎。
她本來只是一個掛名的王妃,他要納側妃了,她除了“恭喜”,還能說什么?
眼看黎羽的臉色有越來越難看的趨勢,樓霽華心中有些惱:“我祝你們百年好合,早生貴子,這總可以了吧?我一向嘴笨,再要好聽的話我也不會說了!”
黎羽的臉色黑得好像要滴下墨汁來。
樓霽華清晰地感覺到,盛夏的午后忽然涼爽了很多。
她覺得這個場景很諷刺,便緩緩地勾起了唇角:“或者,你希望我主動把正妃的位置讓出來?”
“那樣最好。”黎羽立刻接道。
樓霽華沉默片刻,站起身來:“如你所愿。”
黎羽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:“你無才無德,既不肯操心家務,也不曾管束下人,這個‘王妃’你確實做得不夠格!以后府中的事情要交給霽雨打理,你不許心懷怨憤,更不許給她難堪!”
“王爺放心就是。”樓霽華冷冷地道。
黎羽皺眉許久,終于想不出別的話來說,只得放開了她的手腕。
放手之后,他又有些后悔,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眼。
這時樓霽華已把手垂了下去。
不知怎的,黎羽心中忽然一動,脫口而出:“你臂上的傷,好了嗎?”
這句話問得實在多余。她左手上的紗布都已經(jīng)拆了,右臂上的傷要淺得多,斷沒有不好的道理。
明知如此,他還是問了。
樓霽華面色冷淡:“已經(jīng)好了。多謝王爺關懷。”
黎羽很想叫她抬起手臂來看一看,思來想去又覺得自己這個想法太荒唐,便沒有開口。
“王爺還有何事?”樓霽華委婉地下了逐客令。
黎羽心中著惱,留下一句“三日后來揚清閣給霽雨磕頭”,便氣沖沖地走了出去。 樓霽華高聲應了,坐回竹榻上笑得滿臉僵疼。
三日后?
三日后便是另外一個世界了。屬于旁人的繁華熱鬧,與她何干?